蛇

-暗涌.- 中 [完结]

-明仁

-警察×音响店老板

-前章点我 

-

可能两人都未曾能想到下次再见是在警察局里。

陈永仁垂着头一身狼狈地坐在椅子上，脸颊上的血迹半干不干，掺混着从额头滑落下的汗水和那瓶打破他头的酒瓶里的啤酒。

“你怎么回事。”

他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着刘建明不快的脸。

陈永仁本想回应一个不在乎的笑容，但下一秒就被拉扯脸部肌肉的疼痛制止。啐掉嘴里牙龈渗出的咸腥血液以后他才开口：“怎么是你，以前不都是那个什么张、张sir审理这些事吗？”

本就是夜晚，房间里光线昏暗。刘建明的半张脸都匿在阴影里，“他今天有事。轮到我值班，看到是你所以过来管管闲事。”

陈永仁忍着痛扯出笑，“那还真是荣幸，”他把身体向前一倾，“流程我都很熟悉，快点搞快点结束吧。”

他对面的人没有笑，保持着原有的坐姿，僵硬得像雕塑。

沉默半晌以后刘建明说：“你不是初犯。”

“是的。”

“今天是怎么？吃个晚饭你为什么会抡起凳子打人？”

“……”陈永仁不回答，目光兜兜转转最后停留在刘建明背后的白墙。

“之前的理由是，精神状态不正常，有暴力倾向。”刘建明翻开他以前的报告。

“……”陈永仁开始有点烦躁了，躁郁的火焰在心底被点燃，让他几乎坐立难安。

此时审问他的刘建明和他平日厌烦的那些人别无二致，这让他想逃。

“你已经在强制措施下开始看心理医生了，是吗……”刘建明的声音逐渐沉了下去，皱眉继续看下去。

陈永仁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都传来清晰的痛楚，唯独思绪是不清晰的。

“可能听起来很越界，因为我知道这属于你个人隐私的一部分，”刘建明放下报告，揉了揉眉心，看向陈永仁，那神情让他觉得熟悉，“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件事，我想要帮助你，我也相信我可以帮助到你。”

对方的表情让陈永仁不觉想到了李医生。

视线相撞，他不知该不该开口直言，告诉对方其实上次我想和你说的事就是这个，我就是想说那个时间我是去看心理医生。他本已经想着一点一点循序渐进，试着和他人真正真诚地交往和沟通，试着按李医生的话去打开他心中的郁结。

但是突然之间，局面就翻盘，真相就这么刺眼而明晃晃地被放在他们之间，不给他一点点缓冲的机会，一点点辩解的余地。毕竟这个时候即使说出真话听上去也太像借口或谎言。

即使如此，陈永仁还是感到一阵难得的柔软情感袭上心际，熄灭了他先前的躁郁。以前审他的警察无一例外觉得他不过是骗过医生骗过上头装病的无赖，对此他并不在乎，或者不如说他倒宁愿那些人这么觉得。

但刘建明没这么认为。

陈永仁刚张开口，声音涌堵在喉咙，然后又将嘴闭上。还是刘建明先一步说话：“刚才那些话，我不是出于警察的立场，只是作为朋友的关心。”

这善意，他一下不知该如何应对。

例行公事结束以后陈永仁撑着桌子站起身，刘建明也站起来。

“你要去哪。”

陈永仁转过身，挑起一边眉毛扫了一眼警官：“回家啊，不然呢。”

“你不去医院？再说，你这样一个人怎么回去？”刘建明又板起脸，走过来搀住他，“我送你去医院。”

语气强硬得让陈永仁忍不住发笑。

这时候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刘建明注定会在他的生活里留下深刻的印迹。

生命轨迹的交织，暗流早已经开始蓄谋。

在刘建明出现之前，陈永仁是以周为单位度量时间的。

比如说，每周一次的与心理医生的会面，每周一次该做个大扫除，几周一次音响店该考虑进一次货。刘建明出现以后，随着警察的时间节奏的影响，陈永仁自己的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已经能够娴熟地推算出警察复杂的倒班制度下今天的刘建明是休息还是上班，从闲谈抱怨中推导出对方是会加班还是早早发短信问他过两天有没有安排。

人真是奇妙，如果要两三个月之前的陈永仁想象自己有了这样一个熟识的友人，那纵是他绞尽脑汁也无法得出确切画面的，或者说当时的他断然是绝不愿意想象这种荒诞的景象的。而现在，要他回忆之前习惯独行的过往，他也不免会恍惚。隔了浓雾般的模糊，就如同是前世的事情，连真实性都变得不可确凿。

他想起上周看心理医生时，李医生带着些许笑意对他说：“感觉你最近状态很好，是好兆头啊。”

“是医生你的治疗太有效。”他也笑。

“不，这个感觉更像是……陈先生，你谈恋爱了吗？”

某天的天气闷热而压抑。陈旧的音响店里的空气更是烫得无法无天，像是想要把陈永仁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都蒸干，或者是想把他和这一屋子的音响一起烤熔化了。没多大意义的风扇嗡嗡地叫，像给他最后一点慰藉一样嗤出些凉风。

他不耐烦地抹过额头渗出的汗珠，没有耐心地看着面前还想和他磨价的男人。陌生又熟悉的不快之感吐着信子簌簌地自心底而爬出，细小的蛇鳞刺激摩擦着神经。即使是以前陈永仁也很少在店里宣泄怒意，更何况是在结识了刘建明以后。

“你他妈在给谁做脸色？要这个价是想敲诈我？？”察觉到自己的白眼后男人粗着嗓子问他，连眼珠都瞪得微凸。

陈永仁的脑子像是空白了一秒，回过神的时候他感到被人从身后用力束缚住。

他发现自己的右手死死地攥着烟灰缸，盛怒让他发昏，滚烫血液一下全部涌升至太阳穴，牙齿紧紧咬合着。那个男人被他高举的烟灰缸和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得摔坐在地上，惊恐的眼睛瞪得更凸了。

陈永仁挣扎一下才反应过来刘建明似乎是在他伸手向烟灰缸的前一秒跑到他身后制止住他的。刘建明左手环过他的左手摁到他的腹部，右手钳住他紧抓烟灰缸的手腕。

“冷静一点。”

陈永仁觉得头晕目眩，刘建明抓得太用力了，太用力了。

“你还不滚吗？”刘建明在他身后向对那个男人说话的语气是少有的恶劣。男人迅速爬起来踉跄离开，甚至不忘添上一句谢谢阿sir。陈永仁觉得更热了，有气无力地甩开刘建明躺进沙发，烟灰缸被重重砸在旁边的茶几上。

沉默在空气里滚滚地翻腾灼烧。刘建明伫立在被甩开的位置，盯着不肯和自己对视的陈永仁。

酷暑带来的高温煎熬着人的心脏。

“如果我不在怎么办？”刘建明语气生硬。

陈永仁依旧不抬起眼，“关你什么事？”

很多时候矛盾的开端都是反问句。

刘建明抓住他衣领让他脊背撞向墙的时候，激怒他的目的就非常彻底地达到了。但在这情绪之外他想到的却是，是他的愤怒激发了对方的愤怒。

他理应一拳砸向对方的鼻梁，紧握的拳头已经用力到几乎发颤。他却迟迟不抬手。

两人之间逼仄的空间的温度被呼吸继续加温。对方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相抵。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打开了刘建明抓皱他衣领的手。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