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暗涌.- 下

-明仁

-警察×音响店老板

-不要害怕

-前章点我 

-

仿佛理所应当地，陈永仁和刘建明的联系断了，迅速利落得和熟识时的情况如出一辙。

那次事情本应不过是朋友间无关紧要的小争执，但是它实在是来得太微妙、太暗示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杂糅在那天燥热的空气里，被刘建明吐息出，被陈永仁呼吸进。它们猛烈地撞击着陈永仁对那份情愫的视而不见，他的察而不觉，他刻意的迟钝。

他们在那个下午离得那么近，近到他数得清对方眼角的细纹，近到他看得清对方眼里的自己。

近得他不得不面对试图忽视的一切。

最终他打开了刘建明的手，最终他落荒而逃。

感情太沉重了，他为此感到恐惧，那不是他可以负担起消费起的东西。但在不相见的这段时间里，他却又不可控地反反复复咀嚼起相处的那段回忆，简直像是要被往事吞噬殆尽。

钟在走，一刻不停地走向刘建明缺席的明天。他的情绪比从前还要更加像一头狂躁的兽，无法挣脱牢笼就用利爪在他心头划出道道伤痕，低声嘶吼着难以言述的苦痛。

他翘掉了和李医生约好的问诊，一次又一次。

已经是第三次。

他对时间的衡量一再模糊了下去，也找不到释放的出口。

之前一直酝酿的暗涌，终于轻而易举地将他彻底淹没。

直到被强制送到李医生办公室的时候，陈永仁都还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地浸在梦里。

“你这段时间有睡觉吗？！”

没有问好和责备，李医生的第一句几乎是带着点尖叫的意味。陈永仁胳膊撑在桌上摸过已经满是胡茬的下巴，不需要镜子也能晓得自己眼白里交错如蜘蛛网的红血丝和眼下憔悴阴暗的黑眼圈。

“我感觉我都没醒过。”

他这么说，感觉怎么努力也打不直脊背。

李医生望向他，带着直白的忧虑：“我没告诉他们你之前几次没来，但是你现在的状态实在是让人非常担心。”

他沉默，垂着目光感觉到眩晕和隐约的重心不稳。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还是沉默，回避了李医生的目光。

“我是个医生，我只是想医好你，几个月以后的报告怎么写我一点也不关心！陈先生，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你自己！”

“李医生，”他终于对上医生温柔却焦愁的眼睛，“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医生迟疑地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哪怕是催眠带来的睡眠也可以。”

简直像是在投降。

生活缓慢地有了归于正轨的迹象。

也许他可以考虑忘记那个警察，忘记那段已经像梦境一样不真切的日子，忘记那个欲言又止的夏日午后。

也许他可以和李医生考虑发展下去，和这个发自内心关心他的善良的女人共同走向一个圆满的结局，也就算把过往一笔勾销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和他就不应该相识，那无趣的开场白就不应该被接话。

他不想发觉自己已经被侵蚀得太彻底。

但他确实偶尔也会不由得好奇刘建明此时的处境如何，在想什么。他多少能猜到对方内心也不平静，否则也不会同他一样做贼心虚般地断了联系。

他想起对方的质问：“如果我不在怎么办？”能怎么办？生活少了谁不是一样继续往前，地球少了谁不是继续旋转，潮涨潮落依旧照常，星体保持东升西落。

陈永仁是这么努力说服自己的。

毫无新意，他本应该逐渐稳定的轨道又一次在沉默的黑夜被刺耳的电话铃改变。

拿起电话的时候陈永仁觉得心脏深处什么东西似乎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接通却也不出声，那边也是静默。

一瞬间他真想破口大骂，他想骂妈的刘建明，你想怎么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招摇地在别人生活里留下印迹以后就再见，现在好不容易一切都要翻过去了又打电话过来，你这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但是那边鼻音浓重的声音掐断了他脑中的怨念：“我和Mary分手了。”

噢。

事情微妙地转弯了。

陈永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真的在大半夜出门找刘建明。衬衫和皮衣并不能抗住秋冬交界时分的寒意，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颤，从心脏到皮肤。

他在黑夜里奔跑，险些滑倒，脑中却是几乎空白。无法思考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后果是什么。他也不想给自己思考的余地。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路灯光影里颀长身影，寂寥得几近黯淡。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从夜色的暗走向昏黄的光。

像是电影的慢镜头。

他试图控制运动后杂乱的喘息，压抑住剧烈起伏的肩膀。抬头看着刘建明熟悉的脸，破碎的路灯光在陈永仁眼里闪烁。脑中无数声音怂恿着他开口，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仅仅是这样看着对方，接听电话时的无声责备就已经烟消云散，心里曾经的那片滚烫的柔软又蔓延开。

刘建明突然紧紧搂住他，头深埋于他的颈窝，气息吐在他颈间赤裸的皮肤。对方的体温逐渐包围他，陈永仁停止了轻微的颤抖。

任何言语似乎都不应当横在他们之间。

世界仿佛天旋地转，黑夜像是在分崩离析。他不知道那个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记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以前交往的女孩们为什么会抱怨他在抽烟后亲吻。

“一股烟味啊，阿sir。”

他笑，觉得眼眶和鼻头在隐隐发烫。

刘建明也笑，却不作答，看向他的眼里盛满层叠柔情。

夜色也为之消融。

-

暗涌 END